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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23 00:4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多余的话:一些命题之怪异请忽略

▎黑暗如同寐魇

诗经云: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
司马迁从“昏昏罔觉,内生毒也”回到“委之自然,终归一矣!”
杜甫站在茅屋檐下,任秋风从千年之前吹过来
就连陈仲甫也要借煤油灯芯的最后一束光,写下“自觉者何”四个大字
千古长夜犹难眠……
他们蒙着双眼,时而长叹时而黯然
眼见蛇蝎猛兽从梦里跳岀来,昆虫蝼蚁从梦里爬出来
就连从未开过的野花也会随风摇落
他们,或立在悬崖边,或行于无边旷野
要驱赶吗?要逃离吗?还是甘愿做其中的某个物种?

此刻,我正与几个旧友饮茶
我们聊到海与枯井
也聊到一幕情景短剧,其中的光亮犹如萤火
每一个梦游者仅有微弱的呼吸
他们都在垂老的宿主体内,扮演一个盲人
围着仅剩的光,绕行,而后死去


▎裙下脚踝

美妙的假相:夜行者月下幻视
或者说一只受伤的蝴蝶
迷惑于一片假花
它不再飞舞,也不再为任何颜色而困扰
也可以这么理解:
被裙裾束缚的欲望
在他人眼里才有难以捉摸


▎青衣在唱

月儿只是换了件灰衫
韵白就成了木鱼声
人群中,有的还在高声喝彩
有的开始无语念叨
她将右手的长袖轻轻甩了出去
随即掸了掸
木鱼上的尘灰


▎一种生存方式

养两只同样的宠物
为实现这个愿望花了近十年时间

早晨起来看见它们在睡觉
中午也是。晚上我会带它们到草地上坐一会
再回来继续睡

有时候它们就睡在我的脚下
我告诉它们:你们很幸福,女儿睡在妈妈身边
我不行,我只能把自己分成两半
一半贴近它们的生活,另一半写点废弃之诗
但我不会透露
两半各自的身份


▎南雁逐风

若是有人错用你的喻义
那就换个方位
飞,是其中的第一个误会
你只是换了一种看起来不一样的行走方式

以风的语言习惯判断另一个家的距离
但不怨恨,也谈不上热爱
有很多孩子要去陌生的地方
也就有很多父辈死于最后一片水土

你也有最后的孤独
甚至不再顺从风的指向
下个季节到来之前
你决意留在爱人死去的地方


▎舌尖香气

这么快你就适应了原本难以适应的变化
路口拐角的咖啡屋已经消失
正好验证了你的预言:玫瑰花茶有一种余罪

至少,不用再停顿
不用侧脸时看到一片微笑的果子
从复羽叶栾树上掉下来

但是多了吞咽困难症
瞬时的,不可控制的氤氲与涌动
有人让你张开嘴巴
对不起,一场小小的风暴早就形成


▎预见天气

像科学家和哲学家那样推导某种规律
像炒股票买彩票那样给自己强加一个暗示
或者说小区门口的杂货店三个月内转让
某个前同事因语言关系错配,其账号将被封禁
诸如此类吧

还有一种,受制于未知条件波动范围的不可控
譬如她说“其实你并不在乎我”
通常我会藏在一根事先准备好的弹簧里
由它替我回答,或者干脆让它猜一猜
明天是什么鬼天气

▎触发敏感

一个自认为语言天赋不错的人
在一棵枯树面前翻跟头
这件事让他对自己的陌生感愈发强烈
他开始疑神疑鬼。怀疑一截旧电线和一张旧报纸
怀疑一串**数字以及它们之间的关联
连入睡前后的呼吸节奏也不放过

以至于有一天,作为一个诙谐的浪漫主义者
他终于从“枯木逢春”这个词里走出来
他越来越古怪
有时对一张白纸说三道四
有时又对一根生锈的铁钉保持高度沉默


▎虚岁

用于消磨的时光何止一年
又何止一个虚字可替代?
如果浮云之上有亲人,厚土之下的骨头又是谁?
对应于河水向下流淌
我总是喜欢站到它的对立面
回到一棵树的根部,甚至石头体内

昨日独自一人去湿地公园,除了观花
多数时间都耗在毫无方向感的水上曲桥
我来这里,不是为了证实虚字的内部有没有逝去之人
也无法为这多出来的假设赋予任何合适答案
我就这么绕着转着
试试能不能在狭窄的接缝处遇见自己


▎一切都将不一样

我们每天在同一片废墟上,面对同一张脸皮
用不一样的语气说着不搭调的话
偶尔露出陌生人的表情
今日的天空肯定有所不同
多数情况下我用光线命名不一样的天空
或者干脆用自我的小情绪控制它
很意外,连镜面也与昨天保持一致
模糊,甚至同样的扭曲
镜中的应力来自哪里?这让我疑惑
那个叫着“我”的东西偶尔奇怪地扭动脑袋
左右调整角度。眼睛里有指针
每“嘀嗒”一声都对应着不同的盲点
战争,流行病,贸易争端,人道主义,重要会晤
杀人犯,怨屈者,翻垃圾的妇人,深夜夭折的孩子
我并不诧异,最近流浪动物为何格外多
一棵被烧死的大树还叫不叫树
一个纠结于玻璃纤维物理属性的人又有什么不一样
算了吧,还是想想今天要去哪里遛达       
带哪些作案工具,使用什么身份
若能避开所有人,这也不是不可能的


▎充饥

早晨起来洗涮完毕,照例带两只宠物遛达
在老地方我们常能遇见两只灰鹊
宠物的反应与我是一致的:
站着不动并猜测它们的意图
是的,我们能接受集体神秘主义的荒诞
为何不能对两只小鸟的逍遥自在产生兴趣?
不同的是,它们伺机而动
我只能保持沉默
就像我猜想的那样:同一块玻璃的两面性和相互审视
毕意我们都是不愿意吃早餐的异类
与貌似弱小者之间的对峙
让我们产生了共鸣:
在它们起飞之前,某个空洞需要被慢慢填满


▎找个背风的地方

你是否有过这种经历
在路口不停更换自己的方向
仿佛一粒未熟先衰的果实
对光照的不知所措
想像一下果子的真实想法
它可能很不情愿就这么掉下去
毫不意外地落在以平米厘米计算的位置
你是不是还有一种念想
既不关你刚才转动的任何方向
也不关风什么事
你纯粹就是想摆脱什么
为什么不能抬头向天上看看呢
或者就像果实那样直接垂落下去
钻地缝那样消失也行啊


▎那个人仿佛一下子消失了

你曾经忍受过休谟的去理性
现在仍是。你喜欢从各种不一样的香味中
辨别自己的不同情绪,现在也是
你在那个秋日黄昏
将一串乱码发了出去
希望得到一个公式,它能将不等关系
转化为爱或者恨也行
是不是有点神经质?
昨天,你在最后一次道别的路边停下来
你打开玻璃窗,对着那棵异木棉
说你慢点走。路过的人
好奇地看着你,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


▎立于秋天的人

秋天和晚风,是最适宜发呆的物什
譬如此刻,站在阳台上,看它们来去自由的姿态
任它们摆布我的心情和肉体
偶尔,我也会望向对面的房子
穿吊带的女子也在发呆
一棵虎皮兰的叶片,正好挡住她的眼睛
这样很好,各自为界的物体
没必要也不应该发生对视
秋天不一样,晚风也是
它们可以用来测试审美孤独的级数
或神游万里,或观察脚下一只落单的蚂蚁
而我总是试图分辨东边的天空与西边的区别
偶尔计算每架飞机之间的时差
并假定它们飞向哪里或者从哪里来
——立于秋天的人,总是与晚风各为枯枝又各自飘忽


▎之前

就差一天了。天气预报说冷空气明天到达
这么多天来,我一直念叨着
在刺目的阳光和弦音的阴影里
在一群人的变脸游戏和独自一人的滞顿中
昨日晚餐后散步
遇见和我类似表情的人(如果没猜错的话)
我问他们“知道冷空气意味着什么吗?”
无人回应。我又停在过街隧道的拐角处
向一个流浪者问同样的问题
他正在出汗,他的眼神与我重迭的部分在加深
我预测他会这样回答我:
“那是另一个你。想一想冷风到来之前
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,还有愈发频繁的头疼症……”
是啊,它们替我做完了这道题
甚至每当夜深人静,还替我说了那么多的
爱和晚安一一


▎一字一句

口渴的时候,应该说点什么
偏头痛光临的时候,可以摇一摇脑袋
见到弟弟的那天晚上
我们一直聊到凌晨四点
两个男人说了三年来最多的废话
他不停地朝我茶杯里加水
我也不时地左右扭动一下脖子
自从父母双亡之后,我们一直保持这种习惯
我说“该睡了吧?”
他说“嗯。”
很久以后,我们都只记得这两句话


▎真的很难

我好像说过一次“挺佩服你的……”
在树杈上等候的雏鸟一直没有长出翅膀
秋天就深了

另外一次是
我看见湖水中的灯影很细很长
月亮很薄很轻。你坐在木椅上,很虚无

我伸出一只手,让你猜猜是左还是右
你说“凑近些,让我闻一闻到底是什么风格的香味。”
我们隔空抚摸的样子,像一句无法验证的假设


▎来啦来啦

好吧,我习惯先做铺垫:
经过那棵老榕树,对准树梢的缝隙拍一张照片
再松开绳子让科咪和她的孩子奔跑起来
亲爱的再等一等
晚风的方向在偏转
我要迎上去,和它纠缠一处
差不多了。容我最后想想
你应该吃过晚餐了吧?
弹一支小三舞曲还是听一则无厘头的哲学?
或者去走走,小山小湖都行
听说旅行者一号正以每秒十七公里的速度飞向蛇夫座
还有杨姓物理学家去见“牛爱”了
我网购的书籍还在途中
可我并不打算和你说这些
我发出一个微笑表情,你回一句“来吧来吧”
好,我们谈谈孤独吧
对,就谈谈两只孤鸟的不同叫法吧


▎她的名字:月亮十五

最后的夜晚。玫瑰茶香尚未散尽
半启的百叶窗,以及突如其来地沉默
它们构成了另一种形而上

天空隐约可见。小腹还有秋后的温热
我试着问你:“相信吗?我可以抓住其中的月亮。”
你笑,用手指向窗外

远方悬挂的,你体内隐匿的
究竟谁是谁的隐喻?谁又是谁的笛卡尔?
我们相拥的姿态还剩最后一道缺口

很多年后,我们称其为“永恒的虚数”
它在**者的眼中
缓慢升起。在每一个试图圆满的晚上再次裂成两瓣


▎反射性跳离

在苏格拉底的申辩和你发来的链接中
我选择了去阳台站一会
预报真准,冷空气居然真的来了

我本想回复你,再大的张力
也抵挡不住过久性疲劳
——请原谅,我有一个理科生的大脑

想一想,酒店房间的苍白
那种巨大虚空。你蜷缩于虚妄的正中央
我在一旁,反复练习乏味的蛙跳


▎秋风之上

如何让一只蚂蚁听懂秋风的悲凉?
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:
集体的力量——是不是很滑稽?
它们呼喊,耗尽全身能量
在它们眼中,落叶如此卑微
草木也是。甚至连飞来飞去的鸟儿也是可恨的

没有白云没有阳光
每一场风起都毫无喻义
当雨雪来临,它们照例回到各自的牢狱


▎失语者

练习某种鸟语,用它的表达方式
摆脱困境。你说这样有效吗
我用拔羽的动作给你某种暗示你明白吗?

房间的好处是隐秘
在某个角落再搭建另一个巢臼
嗯,我们心照不宣,这里有不被侵占的枯木

也可以这么描述:森林被赋予惯性
人兽混迹,耳语者渐甚
舌头萎缩的日子,或许是羽毛生长的最佳时机


▎入怀

调转方向,顺便扭转时空的秩序感
并模拟两个失散之人的对话
再往前几十米就到了目送的尽头
你用手指轻轻点开玻璃窗
说慢点开。我只是把你设置为隐身者
然后将缝隙推到最大
相信下午三点钟的太阳会穿过你
再抵达我,就像相信你第一次推开波浪
慢慢淹没了我。当然
我也可以驻停于此
陪一棵异木棉说说话,等晚风起时
确认第一个掉下来的那朵
而后你就来了。你再次轻轻敲了敲车窗
说:“这么多年了,你一直停在这里吗?”
我们忘了流泪。我的意思是
等你来,等一朵花落下来
等它落在你的怀中,我就真的离开了


▎毗邻,或者孤独

因为删减怠尽,其实没什么可说
早晨醒来先挠挠头。挺好的
重复属重复,遗忘归遗忘
两条宠物的白加在一起并无多大区别
两棵树的绿也一样
多数时候,我一会看天一会看地
从两两之间的狭缝
判断接下来的天气和情绪
偶尔我会把相机模式的亮度调到负三
只为让天空的蓝色看起来更深重更干净
让落叶的黄色更纯粹更逼真
这没什么不好,谁让我们如此相近呢?
如果阳光恰巧投向我
我会移动身体,让影子看起来
像另一个人,一个与我价值趋同的老朋友
而不是自己的执拗与坏脾气
被扔在了僵硬的废墟


▎进退之间

被原点束缚的人
先在半张白纸上画出一个太阳
又在背面画了一个月亮
窗外,一场雨似是而非
还有一滴水的距离,一场空的对峙

他在另半张纸上写下“蝴蝶”二字
《度翠柳》里的蝴蝶
混在庄周的蝴蝶以及达摩放生的蝴蝶之间

他将两半白纸拼在一起
他在猜测三只蝴蝶与太阳、月亮及雨水之间的对应关系
他就这样在不同的蝴蝶体内昏睡了几千年


▎池中猎物

冬日将临。阳光折射的角度
恰巧用于隐身
它要适应时间的流逝
并在每个黑夜来临之前
反复跃出水面


▎要不要借你一把匕首

这个想法折磨了你整整一个秋冬
想像那道疤痕,从玻璃碎片中探出一张久违的脸
她说是一根绳索
将两个虚无之人紧紧绑在一起

你并不奢望旧伤口长出一粒新芽
如果春天再晚一些
如果窗外那棵老榕树的气须已经枯萎
如果你重新爱上凶器,一把匕首的光早就熄灭


▎梨花之谜

故事的结局,背景通常是一片荒野
月儿照例穿着旗袍,旧绸布,梨花落
她的表情是迷幻的
她的旧相好离开那间旧屋已经很多年了

直到音乐响起,还没找到那棵合适的梨树
这时节,花儿早已落尽
她哼着二十年前的欢乐小调
她取出那件褪色的素衣,小心挂在树杈上

没有一枝可以对话
月色裹着她渐冷的身体
她终究没有唤醒从前那棵树
正如梨树无意的枯,终究不可验证她的过往和来生

▎很久以后才听到落在那天的雨

由黄昏回溯,你将楼宇、绿化树
和过往行人的表情
进行重新解构并排序。你的审美和情趣
在一帧旧照片里发生位移
就连灯火明灭都失去了原本的张力
你想摆脱什么?
裙裾上的碎花又开了
你摸了摸脸颊,失散之人要在远方才适合怀念
这就对了,不是每一场雨
都会落下。譬如此刻
乌云越来越厚,你越来越透明
所谓雨声,都是很陈旧的托辞很模糊的情节


▎你决定两手空空地离开

你相信每一张纸片都暗藏走失的险情
在你写下某个名字之前
等待一只蝴蝶从洛丽塔瘦弱的肩上倏然飞走
但你并未打算揣测它的去向
以及晚风起时它会停在哪一片树叶之下

这时候,你偏爱的痛觉会再次莫名涌出
想一想,如果叶子恰巧落下来
安娜贝尔会再次醒来吗?
为此,你将纸片折成翅膀的形状
你想验证飞起来的样子会不会比一张白纸更加空白

▎风从河对岸吹来

我总是被一条鱼的弧线所打动
然后每天经过这里
如果有风,就在一棵柳树的旁边坐一会
想象鱼儿跃出水面的那一瞬间
你在哪里

鱼儿受惑于风?
我想表达的是“鱼的幻觉”
最后一夜,我们谈到了史蒂文斯以及他的乌鸫
只不过此刻飞翔的
是鱼,而非被动句里的一双黑翼

请原谅,在天空与河流之间
我选择了鱼的惶恐。在你与柳树之间
我选择了风。因为受制于柳枝飘摇和波光破碎
我甚至忘记了堤岸
被一条河一尾鱼和一阵风隔在了尘世两端


▎当我们从恋人藤下走过

要不,我们换一种场景吧
避开所有水面,也不关风月什么事
不说话,也不对视
不纠结任何一棵绿化树
蜻蜓飞走或者蝴蝶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?
也不谈杰罗姆和爱莉莎
他们的书信和其中的修辞与符号
就这样挺好的
我走在你的左侧,你在坡体的右边
目的地?无聊之思
并不合时宜。遇见路人询问我们的身份
就请他认识这种新植物
并为它定义一个称谓
譬如攀附在土石之上的藤蔓
或许他并无所见,如同我们之间的磁场
绕来绕去,绕来绕去
最后就枯掉了


▎月亮把自己分成无数片

这是一个缓慢蘖变的过程
我在阳台上,将一株濒亡的兰花剥成两份
你正坐在湖边发呆
不远处,萨克斯的《回家》已近尾声

你说听到我的声音
很恍惚。夏日难得的清爽之夜
你推倒一堵旧墙,又种下一棵枯树
我把兰花重新分种的姿态拍给你看

作为回应,你发来两个月亮
天上的圆满与水中的碎片
顺便问道“你看,哪一幅更像我们?”
一年后,我的兰花都已死去,但我并未告诉你


▎临摹一场雪

其时,我正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
看夕阳如何撒在蓝色屋顶上
你在房间里,对着一块玻璃呵着热气
你发来信息说“很有意思,写你的名字又擦去。”

南方,G市的天空,红色越来越暗
北国灰暗的厂区,你试着为冷风推开了一丝缝隙
我们刻意忽略邮箱里的那场雪
已经下了三年

你在最后一页写下“水,砂子以及上帝的掌心。”
又在新年来临前的最后一天消隐于海边
没有雪,也没有阳光
从此我们困囿于一场旧局,至今还未完全醒来


▎让阳光以同样的角度照见你我

还有什么让你感觉不公平吗?
嗯。记得那天天气很好,是春天的样子
你在湖边看影子
我在一边拍了拍你的肩膀
水里,两个并行的虚数晃动着
身边,两棵开花的桃树也不甘寂寞
我们又调整了一下位置
轮到我看影子,你在一旁用手指顶了顶我的腰部
你笑着问“如何变成一个实物呢?”
这一回我们保持重叠的姿势
我从身后抱着你,桃花落在你的头上我的肩上
如果水面很安静
如果没有任何一条鱼吐泡泡
如果把我的心跳频率可以传染给你
阳光下,我们刚好是同一张白纸的正反面


▎编造一个秋收的名义

深秋,适合一个人坐在原野
或者在你眼里,插入普罗旺斯阿尔勒镇的小乡村
还要告诉你,文森特的左耳
未必是他最优作品

西恩的水
科妮莉亚的火
也曾是禾穗上的一粒种子

现在请闭上眼睛
忘掉一个人
就像这个季节从未发生


▎杜英的叶子多半还是绿的

你不过是将落英之后的平俗
视为真诚。对每一个路过之人说你好
若是有人停下来看你
你同样报之以沉默
是的,这是夏冬之间的默契
你不会因此而焦躁而不安

只不过是在耐心等候
当第一片叶子开始变色
北风真的吹了。阳光把它的暖意递给你
你开始向更深的冬天出发
你红艳的心思就将成熟
你爱着的那个人就会来,就要拍下你最美的样子


▎绝望成为最大的美

陷入镜阵的一只鸟
被众多的自我所迷惑
它要找到一个出口
譬如一根可以落脚的枝条
如果有一片树林或者一片蓝天则更好
它问另一只的同时又被反问
它成为众鸟眼中
最孤独的那一只,最不可思议的那一只
现在,它终于安静下来
蹲在一幅画的中间
那里有一只与它不一样的鸟儿
它在飞
在草地上蹦来跳去
在为一小块云朵而感动
现在,请相信
没有比它更幸福更自在的鸟儿了


▎再没有人会路过他的窗前

冷空气到来之前
他换掉了窗台上的那盆茶花
因为一场旅行的牵累,仅剩两朵枯焦的花苞
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
也许窗台的空,才是她最终的想象

联想到多年前的深秋,傍晚
她站在他的窗前
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瓷质花盆
空空的盆,空空的道别
他能做的,就是用一棵尚在花期的小故事填满它

又一个秋天将尽
还有最后一个情节等她来完成
他在等她最后一次经过窗前,见证最后一次枯落
便可以取下彼此的伤口
倘若她愿意,那就在伤痕处再画一朵鲜活的茶花吧


▎屋顶上停着一只蝴蝶

可以视作你的虚设吗?
冷空气与蝴蝶,它们的对立关系
被引入我们之间的对话
我承认我的易感体质,还有偶尔提及的强迫症
对于蝴蝶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
譬如在K厅,那个叫刘语佳的女孩
掀起短衫亮出腰间的蝴蝶
蓝色的翅膀,她居然还描述了它飞起来的样子
后来,蝴蝶与她一起消失
可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联呢?
一只太空旷无所依,一只太委屈抱着自己
一只想在秋风中孤独旋转,一只在夏夜昏暗中暧昧
也许你猜到了,误入歧途只会加速终结
现在,我可以揣着一张白纸经过
在你、秋风、屋顶和蝴蝶之间构建一种新的和谐
霜降过后,所有飞翔都是决绝的
都暗示着你我未知的隐秘

▎总想试图抵抗一些什么,或者苹果

这一次我们谈谈别的,比如塞尚的苹果与牛顿的苹果
它们之间的对立与妥协
你的说法是,一个向上飞起,一个往下坠落
这让我联想到灯影晕黄的某夜,我们通过同一扇窄门的时候
你说:“快拉住我……”
其时,你正将一块茶杯碎片慢慢划向苹果表面
我把脸贴近你的小腹,轻声道:
“嘘——你听,里面有一朵花的呼吸声。”
你停下来,两个苹果的缝隙中,有白云飘过,有波浪起伏

很多年后,你在缝隙的另一端发来消息
大意是不再被苹果的形而上学所抑止
当我问到那朵花开了吗?
你发来另一个苹果,达利的苹果,结构主义者的幻觉
从此,我们各自在那扇门的两侧,为对方种下一棵从不开花的苹果树


▎更远处

其中的美学原理
在毕达哥拉斯的池塘变身为枯荷以及潜伏的小鱼
每一个站在岸边的人都有各自的想象
有人紧盯着水面,有人望着对岸
也有人抬头,被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引诱着飞向远方
我有一个游离的坏习惯,好处是难被打扰
设想一下,如何在池塘的莫测与路过者的眼神之间
搭一座桥梁,让它既具备黄金分割的美感
也符合后现代的扭曲与跳跃。每一种偏移都是被允许的
就像此刻,我们围着小池塘
在意的可以是水、荷叶和徘徊其上的蜻蜓
也可以是落在水底的蓝天,蓝天之外那些接近光速的飞行
是的,很远吗?
我们有对它们随意评判的愿望
和随时转身的权利。美不美?谁说了都算


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

终于懂得,描述爱大都是相近的
譬如陪伴和依偎,譬如站在路口等一个人回来
描述死亡则不行,你得孤独
你得像一只乌鹊那样站在最高的树上
面向最远的地方呜咽

为证实这种可能,父亲骑着单车去几十公里外的学校
回来时偏要在河流的拐弯处撞上一坯黄土
母亲则不同
她总是望着通往山嘴的唯一一条公路
说再远点,那里有海水,比井水更深比河水更阔的大水

直到父亲仅剩两滴眼泪,母亲艰难地抬起透明的手臂
我才稍有领悟,所谓深远
不过是透过母亲窗棂的夕照,插在父亲胸前的几枝杜鹃
不过是我站在碑前,将他们幸存于世的证据
再一次焚烧干净


▎或忠或孝或远行

忘记了已经有多久,不再为虚无之念作答
也不再因一棵花红树的枯亡而想念
我在此处,不必如子遇皋鱼
你在彼岸,也无需为一张泛黄的书页而回头
我会依照坟茔、柏树、山路、河流和大道的顺序
再走一遍。也可以按阿特曼、沙门、船夫的轮回做一次悉达多
但是请原谅,我无法重复另一个自己
从五千年前到此时此刻
我,到底在不在?
一边破土一边远游,一边种花一边枯落
这样也没什么不妥吧


▎当孟宗遇见黄香

一个人的竹林,便是另一个人的冷席
想一想,你抱着一棵竹子在哭
他正在寒夜里书《九宫赋》
你们会不会相视一笑?
还是彼此换个位置,他去你的竹林抚琴以歌
你坐他的衾席,而后付之一烛?

互相施礼又互为厌倦
千年之后,你们表情冷漠
忘了彼此的身份,更不说前世的黄粱一梦


▎子欲养而亲不在

患者、旅客、独孤侠、濒亡人
他们并非自我,他们都是替身的寻踪客
总是不由自主地
坐在父母身边,回到他们的体内

我见证过我的父亲,他轻轻叫了声“姆妈……”
之后就圆满了。我的母亲
习惯于病痛中梦幻里叫唤她的母亲
临终前,居然一语未发

也许是门前苦楝树的错觉
每一粒果实,都藏匿并喂养着一个亲人
我们偶尔站在墓碑前
能做的,除了沉默,就是替他们再留一扇陈旧的木门


▎读孝经,志在垂训

相较于口吐莲花,我更愿意站在
赫拉克利特的河流中
我可以从任何一只脚上,看到星转斗移
也可以从任何一滴水的的反光中,照鉴自己的伤口

我想取走母亲手心的那粒奥施康定
或者,反对父亲伸出的手指所喻示的涵义
但我不会去念一个字
任何一个被简化被移位的错觉

是的,我要告诉孩子
你可以踏进任意一条河流
你要歌唱,你可以我的茶杯里放任意一粒果实
甚至毒药。但是你要流走,一直流到我看不见的地方


▎我隐约还想再遇见一个人

去旧址上走走,看旧月亮还挂在新鲜的夜空
三角梅的花瓣比那年繁复了一些
昆虫的叫声,依旧起伏
想起你说的“莫名的孤单”。是的
我从未离开过,如同你从未来过一样
那棵复羽叶栾还在原本的位置
只是,伤口被密封,它的边上居然又长出了一条新枝
我想你是对的。不信你也过来看看
栾树花,我们一起,在另一条路上指认过
后来,我截取了你的旧照片
那一大片冷艳的红呀。与这里不同
你站在镜头之外。如同此刻,我已停下来
不再与这些花儿说话。虫子还在鸣叫
我不再等。下一个月亮升起
就当成你来了。你是否记得,我就站在不远处的天桥下


▎镜面上一晃而过的薄光

对一面镜子的领悟
在于早先它反射出来的沉默或让步
每天早晨,你都会接近它
并在瞬时的无法触碰的闪亮中
试着再进一步

你不想让它就这么消失
就像它也不想让你再进一步靠近
彼此的忍耐中
你们,互相映照
但都不愿意成为被对方捕获的那一部分


▎醉醒各奔天涯去

倘若酒杯倒立,对应于你今日之行为:
拔起一棵枯竹
想了想,又种下去

看见杯底的天空
听到竹根深处一声孤悬且愧于表达的虫鸣
你醒来,意即他们远逝


▎那年雨里偕行客

一场秋雨之后。我们约好去看兰
没有兰也行,那就看茶花吧
也许茶花未开,那就在草地上坐一会

花,当有爱恨情仇
草也有鲜为人知的情欲
而你,终于习惯了独自一人站在雨中


▎只与清风结伴行

“G大调的森林与河流……”
你完全可以这么表达

一根拼命自我撕扯的树枝,或者一条反复跃出的鱼
所谓清风,本质上就是
在五度音程上叠加了一个不稳定的小三度
但我们可以置身其中,一动不动


2025.1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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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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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23 00:52 | 显示全部楼层
夜深了,先来送朵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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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23 07:04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长的分行,内容之丰富让我叹为观止,有空再来品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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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23 08:21 | 显示全部楼层
你是真能写,慢慢看,先留个脚印
有一些题目挺有意思,如果有空闲,也拿来写一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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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2-23 13:47 | 显示全部楼层
朱啊朱,你这是年终结尾呢,这老长,容后慢慢看
仍是很欢喜能看到你投来的字,我想我得找个晚上安静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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